東京家族 2013

導演 : 山田洋次

演員 : 橋爪功, 吉行和子, 妻夫木聰, 蒼井優, 西村雅彥, 夏川結衣, 中嶋朋子

片長 : 2小時26分

級別 : I 級

語言 : 日語 (中文字幕)

上映 : 18.4.2013 (公映)

那個下午買了兩張電影票，連續觀賞了《東京物語》和《東京家族》，長達五個小時的觀影歷程，卻沒有一絲的疲憊，反而是無窮的感動。《東京家族》（とうきょうかぞく, 2013）是日本名導山田洋次（《武士的一分》、《黃昏清兵衛》）五十周年的紀念作品，同時也是向日本名導小津安二郎致敬之作，適逢《東京物語》上映60周年與小津安二郎逝世50周年，於是重拍了這一部經典而成。找來了《淚光閃閃》橋爪功、《舞妓哈哈哈》吉行和子飾演主角平山夫婦，《宇宙兄弟》西村雅彥、《奇蹟》夏川結衣飾演長男幸一夫婦，《太平洋的奇蹟》中嶋朋子飾演二女兒滋子，妻夫木聰與蒼井優攜手飾演次子昌次與他的女朋友，星光熠熠。也請來了配樂大師久石讓將整部電影用大器的弦樂編制之樂曲，襯托出電影的不凡與刻骨銘心的動人橋段，主題旋律在電影中不斷出現，更是讓觀眾聽到音樂響起時就會牽動思緒。
 
經典為何重拍？我想除了是向原作和已故的導演致敬以外，做為導演山田洋次的五十周年紀念作品，自然而然地，導演便是將他五十年來從業的所見所聞，八十餘載的人生經歷，和眼看著社會在時間的洪流裡轉變的軌跡，種種的感觸和心得記錄在電影裡頭，讓一代的經典得以脫胎換骨，來到了新的世代，給予更多人對於「家」相同的感動，更複雜的人生感觸，本以為在觀賞完《東京物語》之後，再觀賞《東京家族》時，對於整體劇情的脈絡已經比較熟悉，應該就能歇止上一場不息的淚水，沒想到我錯估了情勢，在《東京家族》這一裡，我的淚水更是一發不可收拾。那一刻，我明白並不是《東京家族》有超越經典的趨勢，更不是整體的故事情節被更動得多麼煽情，而是那貼近現代生活的時空設定，更能牽動起活在現代的觀眾們一些睹物思人、望景生情的惆悵，在觀賞電影的每一刻，也許都充滿著自己人生的縮影，那種感動和感傷是會縈繞腦海而不去的。
 
在電影劇情的部分，山田導演所做得更動並不多，相同的架構用著時序更迭後所產生的不同名詞不同生活型態作陳述，例如平山夫婦到東京市區做城市導覽時，不再是登上高塔眺望城市，而是看著秋葉原如何從戰時的都市型態，轉變成現今動漫聖地，而平山夫婦被子女們招待度假的地區也不再是熱海，更不是住著木質建造的旅社，隨著時代的進步，電影也帶來了新的影像，但是那份描述「家族相偎相依的情感」卻是不被稀釋的。而當然在家族人物的關係上，原本《東京物語》中二兒子昌二戰死沙場的設定已不合時宜，於是在《東京家族》中，二兒子昌次終於現身，帶來的卻是有別於《東京物語》中守寡媳婦對家族難得的犧牲奉獻，而注入一股新的力量與感受。導演更將311大地震融合在電影情節中，對不幸的人緬懷，也帶給人們柔性的力量，在逆風中依然能夠振翅翱翔。
 
我很喜歡飾演昌次的妻夫木聰和其情人紀子蒼井優兩人在戲中的表現，先說說昌次好了，昌次從小沒有哥哥幸一優秀，長大後也始終沒有一個固定的職業，在家裡時常被父親叨唸，於是他懂得看父親的臉色，甚至慢慢的和父親拉開距離，在平山夫婦來到東京之後，因為大哥大姊都無暇照料父母，由昌次陪同父母遊覽東京，一場在餐廳裡頭的戲，看得出來嚴父與孩子之間的隔閡，孩子的恐懼和慣性的逃避，兩個人越是關心對方，卻越是用著不對的方式彼此相對，畢竟對男人而言，對東方的男人更甚，自尊心似乎超越一切，想要拉下臉來何其容易，在兩方各自躲在堡壘的狀況下，當然是不歡而散，但我們看到平山先生雖在氣頭上，卻是記著孩子愛吃鰻魚飯，而分了一半給孩子吃，掛心他在大城市過得不好，能讓他的一餐多一點豐盛，多一點父愛，是沉默中的情感傳遞。這樣的父子互動，雖然整個橋段是比較輕快的，我卻看得含淚。
 
在昌次哭著用有點任性的語句想要喚醒母親，問著為什麼還沒實現承諾就要先走一步時，不但是切斷了昌次與母親密不可分的依賴關係，更是逼著昌次去處理和父親僵持而詭譎的關係，平山先生站在醫院頂樓，昌次來找他的橋段，讓我是淚如雨下，其實光看預告片這一段就已經足夠催淚，在配上正片整個來龍去脈、情緒的堆疊，那已經不是用意志力可以克制得住的崩潰。平山先生一句：「你母親先走了哪！」對照《東京物語》中平山先生愣愣地說：「今天的黎明好美」那種失去老伴無人共享美景的惆悵，又是不同的感受，《東京家族》這個橋段，不僅是帶出失去枕邊人的悵然，更是讓我們看到嚴父顯露出脆弱的神態來面對子女，曾經那個多麼兇狠的樣子化為水般軟弱，是多麼讓人不捨。同時在這一個橋段，我們也看到了嚴父與孩子之間破冰的互動，並非轟轟烈烈的擁抱釋然，而是在事件發生之後，你我都發覺需要彼此的陪伴與依靠，互相扶持度過難關的感受，而在沉默之中暗自流洩關懷與冰釋的力量，而那正是男人與男人之間，無須言語的默契，表達關懷與重視彼此的方式。
 
再說到蒼井優飾演的紀子，這個角色就和《東京物語》中的紀子大相逕庭，《東京物語》裡所呈現的是一個女人家願意犧牲自己的青春與未來的幸福，去照顧已經早一步離開的夫婿的家庭，那個沒有必要的付出變成了是家族裡最寶貴的禮物，對比著劇中其他子女無暇照顧父母的現代通病。而《東京家族》裡所呈現的，是一對父母對子女的不放心，能夠因為看見子女的幸福而如釋負重的欣慰，而這樣讓父母放下擔子的感覺也許就是導演心中的孝順，所以才在昌次、紀子和平山太太長談了一夜之後，安排平山太太不帶遺憾離去的橋段。我覺得蒼井優在《東京家族》裡表現得很出色，溫婉嫻淑，尤其是最後平山先生把最珍貴的手錶託付給紀子，紀子自然流露的驚訝、接受到哭泣，完完全全的通達到了觀眾的心裡。
 
《東京家族》中當然是保留了《東京物語》裡對於當代子女疏於照顧父母或是容易子欲養而親不待的觀點，而這一些我都在【東京物語：無論何時，都要愛你的父母】這一篇心得文中有提及，那麼我就在這一篇多提。但是在觀賞《東京家族》時，我想起了我已經離開人世的外婆，不同於電影裡平山太太走時子孫都圍在病床四周的情景，我的外婆走的倉促，想到我連一聲告別都來不及說，每次憶起都猶如針在刺著心臟。我還記得外婆最後一次下廚煮了最拿手的炒米粉來，我卻因為在學校讀了一整天的書而沒吃到，每次想到都會落下淚來，因此我在看電影時，看到平山夫婦初到東京要和幸一一家人出去玩，卻因為突發事件沒有一起出去的場景時，都有些心酸，不該這樣留下遺憾的。但是這個世界就是有點無情，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把握當下，即時的愛，盡可能的陪伴，才能盡可能的不留下一絲遺憾。 
 
家，永遠是我們的依靠，但往往我們都在離巢了才開始回望，在寒冬中才想起了家的溫暖。父母，無論他們的個性是慈祥的抑或是嚴厲的，言行舉止都滿滿是對子女的期待與關懷，儘管他們的期待總是和現實有那麼一點點落差，總是有那麼一點點遺憾，但是他們對我們的愛不會隨著期望的破滅而減少，即使沒說出口，愛卻是一直都在。